我遇到一些挫折,不過我未必稱其為挫折。
我想沒有什麼挫折比得上十五歲的我在重症監護室裡躺了一個禮拜的光景,那時候我渾身插滿了管子,無法出聲,只能如霍金一樣動動手指。我回到學校,受到親戚和朋友的照顧,這就是我很早就結束叛逆期的原因。
後來,我的朋友自殺了,我並不知道原因。
我有時還會想起他,因我發現並非只是失去幼時玩伴這樣簡單。再不會有一個人能如此了解我,了解我的抱負,我的孤獨。我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看到自己的貪婪、軟弱,如同看到死掉的自己。
也因為他,我也會告訴自己無論做什麼,都不會比他更糟。因為他已經死了,死人沒有轉圜的餘地;而我還活著,活著就有轉圜的可能。
人在構想中的苦難遠遠多過現實。
當我還是一個軟弱文人的時候,我一般會寫詩抱怨
霧鎖錦驂移步障,鶯啼疏柳釣平潭
別來故苑春猶淺,睡起沈煙酒半酣
悵望浮生漫知味,惟余多病似淮南
我現在不會做這種事了,它和那些自戀的小知識分子以及自以為有點姿色的女人的嘔吐表演一樣沒什麼本質不同。
正如享樂主義無法繼承未來,即便像歐洲那樣提供從搖籃到墳墓式的服務,依然不足以挽回其低迷的生育率,這種事情已經在希臘羅馬上演過,他們早晚被蠻族取代。歷史必然屬於那些勇敢面對風險而承受生活苦難的民族,正如今天的以色列人。低生育率絕無可能為政策所疏導,它根植於人的自私、貪婪與軟弱。正如沒有人能看得見自己一樣,人努力在環境中尋找原因,卻很少發現自己的問題。
我是貴族,我始終還記著這一點。如果說有什麼是這個年紀的我領悟到的,那就是所有的貴族都來自軍事貴族。你以什麼方式失去的,就必須要以同樣的方式拿回來。這個世界力量的本質是錢和血,是廉價的表演換不來的。
這也是我並未稱其為挫折的原因。有些事情是你在乎的,但並非所有事情都是你在乎的。